来源:体育画报
这是全世界最负盛名的赛马大会,也是最致命的。这是长达三天的时尚派对,更是一场全球赌徒的盛会。《体育画报》带你亲历第162届英国国家赛马大会。 图 Julian Finney/Getty Images
果真像人们说的,在这一刻,平日爱吵闹的人变得默不作声,喜欢安静的人开始异常躁动。看台上的香水、酒精和香烟味顿时变得不那么刺鼻,你恨不得将脸贴到不远处的起跑线。40匹烈马蠢蠢欲动,而你宁愿马鞭抽在自己身上。
当然,这中间有钞票的刺激。10英镑押你, 10英镑押他,10秒钟时间将30英镑(300人民币)交给了博彩公司。说是为了好玩,但赢钱才是对神经的最终挑动──你知道那种感觉。
比赛开始了!不,稍等,有人抢跑。所有骑手和马重新回到起跑线,再次准备──再次有人抢跑!看台上嘘声四起,人们抱怨着:“别再来1993年那一出。”16年前,在一场混乱中,裁判认定起跑无效,但39匹马中的30匹已奔腾而出,直至完成比赛。BBC评论员无奈地总结:这是一场从未发生过的比赛。有人认为这是丑闻,但更多的人如今更愿把这看做是赛会历史上的一段插曲。是纯粹滑稽,还是让人哭笑不得?由你决定。
人们为这项赛事着迷,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最关键的一点是:悬念。1956年,伊丽莎白女王的“Devon Loch”在跳过最后一道障碍后遥遥领先,却匪夷所思地在距离终点45米处突然跃起,劈开前腿落地,并拒绝再跑,痛失冠军。在1979年被诊断为癌症晚期的骑手鲍伯•查皮恩和此前几乎因腿伤而退役的“Aldaniti”一同神奇地获得1981年的大赛冠军。“这就是体育的浪漫。”《赛马邮报》如此形容。
每年4月初的利物浦安翠赛马场上,没有人知道这40匹马,40名骑手,30道障碍,在7242米的距离和10分钟时间里,会为我们编织出怎样的故事。自1970年起,只有4匹赛前的最热门马能最终夺冠;在整个国家大赛历史上,只有一匹马能连续两次摘走头名;英国顶级骑手托尼•麦考伊从未赢得过国家大赛,今年是他第14次参加。
比赛终于开始了!40匹马很快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看台上的七万人盯着不远处的大屏幕,时而屏住呼吸,时而放声大喊,任凭赛况播报员的声音蹂躏自己的情绪。“我的马正领先!”“来吧,加油啊!”“噢,不,他摔倒了!”噢,这将是漫长的10分钟。⋯⋯
英国国家赛马大会的障碍难度惊人,第六道障碍“毕氏溪流”(Becher's Brook)高达2.10米。1928年,只有两匹马最终完成比赛。
1954年,不仅4匹马在比赛中死去,一名骑手也失去了生命。近年来,赛事组织者降低了某些障碍的难度,但每届比赛依然只有大约一半的马能跑过终点。
今年的比赛来到第七道障碍,已经有7匹马退出,其中包括赛前被人们普遍看好的几匹。据统计,今年的国家大赛总共吸引了全世界超过4亿英镑,也就是40亿人民币的赌资。而对各博彩公司来说,热门马纷纷退出绝对是好兆头,他们只希望比赛的结果,越冷越好。
作为英国文化的一大遗产,国家大赛每年都会吸引几乎所有英国人的目光──和钞票。
平时不沾赌的人在今天也会押下自己的马,赌一把。至于选马的过程,可以是苦心研究各份报纸的专家心水,也可以是觉得这匹马的名字好听,一拍脑门便掏出钞票。2001年,一家博彩公司在中国吸引超过2000人下注,而有趣的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压在了赔率为1:33的“Red Marauder”上,就因为这匹马的名字中有一个“红”字,象征吉利。英国人最终发现:中国人果然厉害,“Red Marauder”真的一举赢得了那年的国家大赛。
来到第12道障碍,“Musica Bella”(音乐美人)不幸摔倒,这显然让在场的众多美女高呼遗憾。在安翠,她们是赛马之外另外的一道风景线。实际上,如果此前你对这项赛事有任何印象的话,多半也来自这些靓丽的美人和她们近乎夸张的头饰。
“我坚决认为,这是一年中最棒的周末,”一位出租车司机说,“女孩子们都出来了。你要知道,她们可不是经常集体出动。”
4月初的利物浦日最高气温不过10摄氏度,而姑娘们则彻底拥抱了盛夏的心情。短裙、吊带、凉鞋,各式礼服,各种头饰,你得承认:在大多数时间里,这比马更吸引人。
两个问题。一,她们是来看赛马的,还是...“我们不光是来玩儿的,我们也看赛马!”这样的回答很难让人满意,但是算了,她们已经醉了;二,她们冷吗?对于这个问题,你不太可能从她们口中得到真实的答案,所以只有瞪大眼睛,往下看:高得出奇的高跟鞋(类似你在某些电影中看到的那种)──向上移动,白皙的小腿,不对,再仔细看──鸡皮疙瘩!说真的,她们冻得已经不行了,全身发抖,嘴唇发紫(唇彩?也有可能),但是只要一遇到镜头,她们就重散光芒。总的来说,她们都很开心。
鲁尼的未婚妻科琳也出现在这里。她是本届国家赛马大会选美比赛的评委。今年有超过2000名美女参与评选,最终19岁的萨曼莎•马什,一位律师行的前台小姐获得了价值35000英镑的奖品。鲁尼没有出现在科琳身边,尽管当天的英超联赛他因停赛无法上场。可以想象,如果时间允许,他的教练弗格森,这位赛马圈的狂热分子也会出现在安翠赛马场。在这里,他还能碰上自己的老冤家(还记得“直布罗陀磐石”那匹马吗?),前曼联股东,赛马大亨J.P.麦克马努斯。后者有4匹马参加了今年的国家大赛,只有一匹完成比赛。
全程绕场两周的比赛转眼过半,在来到第22道障碍(也就是第六道障碍“毕氏溪流”)之前,“Black Apalachi”和“Silver Birch”一路领先,但就是在跃过这道被称作“世界上最著名的(赛马)障碍”时,他们先后失去平衡,狠狠摔到了草地上。
从这时开始,上届冠军“Comply or Die”才从外道渐渐闪现他的身影。这匹马有个很深刻的名字:“服从,要么去死”。那么在最后的冲刺开始前,他显然已经向周围的竞争者发出了这样的信号:要么服从,要么去死。
很难想象短短三天前,在英格兰西部威灵顿的一座马场,它还是马房里那匹静悄悄的栗色马驹;而现在,它飞奔在绿色的赛道上,近乎狂暴地跃过一个个巨大的障碍,看上去随时都会将那名骑手弹飞。
“它目前的状态很好,和去年夺冠时差不多,”驯马师大卫•派普在马房边平静地说,“赢得国家赛马大会是每位马主、驯马师和骑手的梦想,因为这是唯一闻名世界的大赛。”大卫和父亲马丁是这座马场的主人,而这里也是全英国最出名的赛马训练场之一。
早上9点来到这里,天有些阴,眼前的几排马房也显得简陋。马夫们哈着气,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一天的工作,看到来访的人,会害羞地笑一下。你或许要为这些马的佣人感到叹息,但他们却告诉你:尽管艰苦,但很享受。
在国家大赛前夕,马匹每天接受大约两个小时的训练,包括奔跑、跳跃和游泳等项目。大部分马主和驯马师在开赛前不久才会为自己的马选定骑手,这一点和马术运动截然不同。马术骑手和自己的马要结成多年的合作关系,他们是朋友,是亲人,而赛马骑手则更像是临时演员,在马主和驯马师眼中,马永远都比骑手重要(而即便是英国的顶级骑手,一年的收入也不超过50万英镑,和职业足球运动员无法相比)。
大卫在三年前从父亲手中接班,在自己的第二个赛季就获得了国家大赛的冠军。“我很幸运,在这之前父亲铺下了30年的路。”大卫说。同样是驯马师,父亲马丁在十几年的努力后,直到1994年才赢得自己的第一个国家大赛冠军。
谈起去年的胜利,马丁依然津津乐道:“我真的为大卫感到骄傲,当时我高兴得甚至在记者面前抢了他的风头。”一旁的大卫则腼腆地回忆:“获胜之后我和父亲一同走向直升机(马主和驯马师参加各种赛马大会的交通工具),准备回家庆祝,这时一个记者来到我们身旁,在问完我的感受后突然对镜头说,‘观众们,太好了,在我旁边不仅有大卫•派普还有金哲•麦凯恩!’”原来这位记者将马丁错认成了国家大赛历史上最成功的驯马师麦凯恩。大卫说,当时父亲顿时涨红了脸,“那真的非常搞笑。”无疑也令人终身难忘。
在国家大赛的背景下,人们很容易将“成功”和“麦凯恩”联系在一起。麦凯恩,上世纪60年代的一名英国出租车司机,在位于利物浦不远的南港经营着自己的一个小马场。
1972年,他发现了一匹名叫“Red Rum”(红朗姆)的马,一段神话也就此开始。麦凯恩在沙滩和海水中的驯马术,让“红朗姆”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1973年,他一举赢得国家大赛冠军,并在一年后卫冕;1977年,第五次参加国家大赛,完成帽子戏法。只要提起国家大赛,就无法避免“红朗姆”的故事。这匹马在1995年30岁时死去,就葬在了安翠赛马场的终点线旁。
终点线就在看台正前方,人们或屏住呼吸或怒吼或尖叫着迎接马匹的冲刺。
他们越来越近了,只剩下最后两道障碍,你发现你的双腿在发抖,头脑中不断闪过各种念头和片段。
想起几天前问大卫,“赛马最吸引你的地方在哪?”“取胜。”他很干脆。没错,取胜──取胜就是钞票!“服从,要么去死”只要夺冠,就将获得90万英镑的奖金,而在半小时前压下的10镑,也能为你带来190镑。
“ 来吧, 服从, 要么去死, 我的1 9 0镑!”等一下,这哪里是钱能解释的事情,90万英镑算不上丰厚的奖金,190镑也远不会改变你的生活。“参加国家大赛,你为的是激情,是荣誉,是地位,是乐趣。”几天来反复听到的这句话又再次在耳边响起。
但很快,马丁的笑脸又浮现在眼前,他们一家的格言是:“输赢根本不重要──在你真正输掉之前。”
跳过最后一道障碍,“服从,要么去死”依旧领先半个马身!他能成为历史上继“红朗姆”之后第二匹成功卫冕的赛马吗?你会第一次赌马就收获190英镑吗?!你彻底停止了呼吸──不!“Mon Mome”从后面赶了上来,它超过了“服从,要么去死”。现在到底是谁服从,谁去死?!它渐渐拉开了领先距离,它几乎夺冠了──天呐,一匹赔率1∶100的马,一个第一次参加国家大赛的骑手,一位女驯马师,一位女马主──“Mon Mome”夺冠了。
“服从,要么去死”第二个冲过终点线,也宣告有些人的30英镑血本无归。此时,“Hear the Echo”(聆听回声)突然瘫倒在终点线前50米,心脏超负荷致死。而在你的耳边,国家大赛的回声还不知要响多久。